【 一個白色的房間，中央有一個白色的玩具鋼琴。C坐在地上，也是一身白色，輕輕的，在彈琴⋯⋯
【 每一個音符之間，地面泛出柔柔水渦的投影⋯⋯
【 水影的流動，折射到整個房間，也投影在C的白裙子是⋯⋯
【 C似在追蹤一種聲音，一種像遺失了的純真⋯⋯
【 她一邊斷裂的彈出一個個音符，一邊嘗試建築她的獨白，不斷循音符跌宕、改變著光影的房間內，尋找一個「天邊外」的畫面⋯⋯
【 一個赤裸的嬰兒，從C身後面緩緩爬出，他正在努力嘗試起動身體，沿泛出的水波，爬著，爬著⋯⋯

「似夢非夢⋯⋯」

「每一個人都在自己世界裡面⋯⋯」

「跌倒了，又爬起來⋯⋯」

「爬起來，又繼續上路⋯⋯」

「而那個世界⋯⋯」

「那個不知可以如何倚傍的世界⋯⋯」

「自從BB由我的肚鑽出來之後⋯⋯」

「好像給生命多了新的想像⋯⋯」

「不知是真是幻！」

「什麼是一個生命體⋯⋯」

「突然覺得周邊每一個人對待他的聲音很不一樣⋯⋯」

「包括自己的⋯⋯」

「聲調都改變了⋯⋯」

「提高了⋯⋯」

「仿如置身另一個國度⋯⋯」

【 C經常停頓，若有所思。眼前掠過的都是幻影，包括爬行的嬰兒⋯⋯
【 玩具琴音，沒有局限C的探索，音符，似婉然間語，細味剎時便遠離的存在分秒⋯⋯
【 C想及的人與物，驟然在房間不同角落淡入淡出，就連天花板也成為影像進出的窗口，整個空間似五稜鏡，影像循音符和水影間游弋⋯⋯

「大家好像都對成長有一些想法⋯⋯」

「就連BB也有很多應該這個哪個的時候⋯⋯」

「或許天真的是我們這些成年人⋯⋯」

「應該讓他多點陽光⋯⋯」

「應該給他喝多點水⋯⋯」

「應該多點抱著他⋯⋯」

「應該給他穿多件衣服⋯⋯」

「猶如那些應該是曾經的若有所失⋯⋯」

「一種投影⋯⋯」

「叫喚著一個已遺忘了的自己⋯⋯」

「假想著可以重新開始⋯⋯」

「假想著如何裝備上路的條件⋯⋯」

「因曾經長期缺乏『陽光』⋯⋯」

「因曾經沒有的照顧⋯⋯」

「因聽過專家意見而出現的概念引述⋯⋯」

「因昔日家老常在口邊如是喊著⋯⋯」

「當今天只想做回自己的時候⋯⋯」

「當想丟掉被塞滿腦海的價值⋯⋯」

「怎樣才算做回自己？」

「爬行⋯⋯」

「本來如此自然自在⋯⋯」

「小小的手掌⋯⋯」

「把爬過的都紀錄著⋯⋯」

「眼睛⋯⋯」

「把望到的一一仔細接觸⋯⋯」

「耳朵⋯⋯」

「整合著早存有的共鳴器⋯⋯」

「沒有道德⋯⋯」

「沒有沒有⋯⋯」

「是完全的⋯⋯」

「在場！」

【 嬰兒的身體，填滿了整個空間⋯⋯
【 C的身體也變得異常敏鋭，感應著嬰兒每一個動作⋯⋯
【 小鋼琴的音符，牽動著C重新聆聽的觸覺。手指和琴鍵，在簡約的接觸下，似連繫上從沒有過的詩意⋯⋯
【 嬰兒的身體，在音符間，蛻變成兩歲大的小孩⋯⋯
【 C目睹眼前孩子的變化，神奇的從鋼琴取出三枝顔色蠟筆，在地上畫出五條長長彎彎的線，將空間改寫成可旋轉律動的地方⋯⋯
【 C的身體也彷彿變成小孩，細味其中⋯⋯

「誰真的在場？」

「是什麼道理？」

「孩子真的不會講理⋯⋯」

「真的嘛？」

「成年人都在講道理⋯⋯」

「一些連自己也不大相信的道理⋯⋯」

「一些好想相信的道理⋯⋯」

「一些無法實踐的⋯⋯道理⋯⋯」

「孩子開口講話了⋯⋯」

「在講什麼？」

「用心去聽⋯⋯」

「真奇妙⋯⋯」

「像幾多千萬年傳出的聲音⋯⋯」

「是他的⋯⋯」

「又不是他的⋯⋯」

「誰又在指指點點⋯⋯」

「干擾著他美麗的摸索⋯⋯」

「他們就是如此⋯⋯」

「似都有了答案⋯⋯」

「只是沒有好好聆聽⋯⋯」

「好好珍惜⋯⋯」

「孩子可以給我們的啟發⋯⋯」

「孩子給我們的再啟蒙⋯⋯」

「我看到自己的欠缺⋯⋯」

「看到家中每一個人⋯⋯」

「每一個人都像有一本自己的聖經⋯⋯」

「一知半解的聖經⋯⋯」

「都是人家的道理⋯⋯」

「都是想被孩子看見⋯⋯」

「都想借孩子看到自己⋯⋯」

「怎樣的一個自己？」

「怎樣的一把聲音！」

「之間⋯⋯」

「迂迴跌宕⋯⋯」

「究竟聽見什麼？」

「聽見什麼⋯⋯」

「奶奶在關心他的髮型⋯⋯」

「爺爺在意他走路不夠穩⋯⋯」

「媽媽擔任他日入學的麻煩⋯⋯」

「爸爸沒說話，只要伸出手扶著他⋯⋯」

「妹妹沒看上一眼⋯⋯」

「在意的畢竟是自己的心結⋯⋯」

「人的舉止都被過度閱讀⋯⋯」

「或是過度過渲染⋯⋯」

「看不到⋯⋯」

「孩子早自行跨遠了⋯⋯」

【 孩子在五條線上留下顏色繽紛的腳印，C即時詮譯成音符，化成樂章⋯⋯
【 不同成年人的手腳臉孔，割裂的投影在天花板和牆壁上。空間緩緩穿梭在五稜鏡中，窺探著孩子和C的世界⋯⋯
【 在幻影下，孩子的身體，已進入了四歲形軌⋯⋯

「身體的變化豈止是身體的事⋯⋯」

「是不尋常的交響樂章⋯⋯」

「由一個細胞⋯⋯」

「和另一個細胞碰觸的音符開始⋯⋯」

「一個接一個延綿不絕的連城⋯⋯」

「一個接一個的外來干擾⋯⋯」

「一個接一個的當下判斷⋯⋯」

「一個接一個的系統在摸索⋯⋯」

「邊走邊唱⋯⋯」

「像一棵樹邊長高邊落葉⋯⋯」

「⋯⋯」

「爺爺的農場氣燄怎地仍在燃燒⋯⋯」

「父親的不妥協怎地造成如此怨氣⋯⋯」

「外公的風流留下了什麼業障⋯⋯」

「外婆的身份如何影響著情緒管理⋯⋯」

「老爺早逝的影子留下了多少友善⋯⋯」

「奶奶的堅毅承存了幾多生活眼界⋯⋯」

「母親承襲上的不安教她什麼也看不上眼⋯⋯」

「昔日同一屋簷下的沈默和隔閡⋯⋯」

「都影響著孩子的脈搏⋯⋯」

「身體⋯⋯」

「一直在編構著可能的音符⋯⋯」

「迴環跌宕在成年世界的投影中⋯⋯」

「試圖確認自己身心的位置⋯⋯」

「我可以將過去抹走嘛？」

「我的盼望⋯⋯」

「也許變成了另一種情執⋯⋯」

「推銷著另一種處擬價值印在孩子身上⋯⋯」

「忘記了⋯⋯」

「他身上本然存有的⋯⋯」

「法寶⋯⋯」

「法制⋯⋯」

「暗黑的⋯⋯」

「陽光不一的⋯⋯」

「四季轉移著的⋯⋯」

「無時無刻的⋯⋯」

「調整著⋯⋯」

「身體的可能出口⋯⋯」

【 本來在牆壁上天花板上的投影，輾轉匯聚在C的白裙上⋯⋯
【 C的身體能量和小小鋼琴的音色似乎在交戰⋯⋯
【 孩子的每一步把本來的五條線延伸到整個空間，本來的水影，已有連綿浪花，成為孩子畫筆的作戲對手⋯⋯
【 整個房間充滿動感，一時百色綻放，一時模糊膠著的隨音符停頓或跳躍⋯⋯
【 C一邊似乎試圖重拾控制，一邊又試圖回到解放自己的念動，在二者邊緣間跌跌宕宕的追蹤可尋回的「真相」⋯⋯

「當孩子頭髮的長短變成爭議問題的時候⋯⋯」

「眼睛耳朵和嘴巴頓出現了莫名的尺碼⋯⋯」

「在預設與假設無法協調的時刻⋯⋯」

「昔日的價值和今天的自由取態剎時把孩子成了磨心⋯⋯」

「對錯輸贏成為了勢不饒人的尊嚴陣地⋯⋯」

「孩子的教育⋯⋯」

「成了眾人招神弄鬼的『法事』⋯⋯」

「才四歲⋯⋯」

「孩子的『成敗得失』早淪為成年人掛在口邊的日常⋯⋯」

「他要承襲的『生存遊戲』⋯⋯」

「都種在每天碰到的人事物裡頭⋯⋯」

「方便人家管理⋯⋯」

「借假想的榜樣⋯⋯」

「和以為正確的方向⋯⋯」

「怎沒有看到孩子本然的步伐⋯⋯」

「便急忙持續捕風捉影的『時尚』⋯⋯」

「由電子奶嘴⋯⋯」

「到手指點擊出來的『社會印象』⋯⋯」

「身體的聯想⋯⋯」

「急速進駐非常的觀景台⋯⋯」

「我的孩子⋯⋯」

「怎可能只是『我的問題』⋯⋯」

「是『我們的』⋯⋯」

「問題⋯⋯」

【 IG和抖音輪迴式入侵，把母子合成的「五線譜」打亂，孩子的影像愈來愈撕裂模糊，本來純真的臉被無限放大，化作「代言式」被複製⋯⋯
【 C已無法自拔的浸淫在手指運動之間，深信那是「唯一」懂得的出口⋯⋯
【 水，由本來的靜，及至浪花起伏，此間，像一個漩渦，C正在它的中央⋯⋯
【 玩具鋼琴被當作演奏廳內的大鋼琴，C在19塊琴鍵上狂舞⋯⋯
【 先前的半歲嬰兒，又再出現，赤裸裸的坐在那花花世界𥚃，爬行⋯⋯
【 C的「自白」突變成狂歌，猶如奮進一個從未面對過的國度⋯⋯

「如果⋯⋯」

「重新想像貝多芬完全失去聽覺的日子⋯⋯」

「也許是他更真正靠近音符內置精神狀態的非凡時刻⋯⋯」

「聽和見的意義⋯⋯」

「究竟是噪音還是混雜文化聲韻中⋯⋯」

「赫然發現的清泉⋯⋯」

「孩子的純粹⋯⋯」

「誰給他盜挖出許多個洞⋯⋯」

「以匪疑所思的名義⋯⋯」

「不斷改寫視聽的頻譜⋯⋯」

「如何讓他回歸到大地本然的自在？」

「我知⋯⋯」

「畢竟成為無知的根源⋯⋯」

「音容⋯⋯」

「宛在⋯⋯」

「卻已是何如狀態⋯⋯」

【 嬰兒，自若的繼續爬行⋯⋯
【 天地，一片眼花撩亂⋯⋯

「孩子！可真聽到什麼？」

風籽／草於二零二三年二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