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牆上掛著一排排照相架，只有框，沒有照片⋯⋯
【 框架中央，都有洞，不知可通往哪裡！洞，透著一線線的光，把房間照得很美⋯⋯
【 C在牆後面，她逐一透過不同框架，審視「房間」在不同位置觀察下的特殊感覺⋯⋯
【 左列和右列框架密度不一，由高到低，象徵四五代人的表列⋯⋯
【 房間中央，有一座黑色的身體雕塑，似躺在地上舞動。它沒有頭，只有一隻手，有條腿不完整的，但型態健碩，紋理粗壯有力。腹部上面有一盆蘭花，淡黃色。花盆十分講究，應是景泰藍古瓷器⋯⋯
【 C的移動，改變著房間的光影，花和雕塑，好像同時感應著，但又衍生出好不一樣的光華⋯⋯
【 花的自白，由C走進房間開始⋯⋯
【 C，四十多歲，剛步入中年，講究儀表。她穿著圍裙，挽著一個籐籃，裝著剪刀、園藝工具、花泥和清潔用品。她小心翼翼將東西的放在雕塑旁邊，跟著開始替雕塑「淨身」，一切猶如舉行一個儀式，首先用一把精緻的西洋畫筆，掃走身上的麈埃⋯⋯
【 自白的聲音，語調十分間離，沒有情感的⋯⋯
【 自白不一定是一把聲音，中間，可交錯穿梭著複合的集頌和獨語⋯⋯
【 C似乎要進行一次「研花的藝行」！她沒有在意聲音，但兩者又似時近時遠、若有若無的神交著⋯⋯

今日真懂花的人
愈來愈少了
只會去花店
買荷蘭即日運來的⋯⋯
鬱金香又如何？
就總是不去深究
我的    源起
⋯⋯

看！那花蕾，快要掉下來了⋯⋯

我不關心你懂不懂栽培一盆蘭花
我關心的是
為什麼
要將我移植到    這個地方⋯⋯

記得
你公公怎樣對待你婆婆
她手上那盆花⋯⋯
可知道是什麼品種？
就是不懂珍惜⋯⋯

【 C完成了「花祭」的前期準備工作，拿出木梯，搬到牆邊。她爬到最高的一個照相架，伸手從框架裡面拉出一條紅線，線的末端有一支針，C將它插在花盆上面⋯⋯
【 如是般，C逐步移動木梯，從每一個照相架中取出好不一樣顏色和質素的線和針，同樣逐一插在花盆上⋯⋯

如果我有眼睛
望著你們家裡種上的每一盆花
我真的會懷疑
我究竟是洋藺還是野生的
百多年流落在這地方
將我交配    變種
就是欠缺一種泥土味
你記得家中嘗試種上的六盆藺花
今天    好像
連花影也忘記了
我的屬    是那一類？
就是    終日妄想
配來配去
管你有一千多種又如何？

一日    花蕾總要掉下來

終日發愁也沒用
你們只顧形象
就是沒有深思
日子    怎樣過⋯⋯

一朝花落如雨打
誰真箇回頭問
是那伙人家傳開的敗德
將我列入貿易公約條文
大家便不再在乎
我
來自何方？
遠景    難堪！
你們    只顧著馬場上的塵土⋯⋯

【 牆上的照相架，左右均一級一級的由上而下，兩個家族，四代人家⋯⋯
【 C每拉出一條線，都有著很不一樣的滋味。尤其將針插在盆上的時候，每三番細看盆栽上的花，可有不同反應⋯⋯
【 不同顏色的線和連繫在上面的雜質，改變著房間的色溫⋯⋯

誰說你母親精神失常？
她有她種花的方法！
只是多少人願意接受
她就是她
和我一樣
長期在適應著
泥土裡經常出現的    雜質
它早已是常態部分

可記得她雙手
和她呆上半句鐘望著我的眼神
你沒有她的細緻
知你們都沒辦法
其實    你們早不想留下
更何來會靜靜賞花？

由廣州到香港
此刻更遠在英國加拿大
我早已隨風尋找花開的日子
也不敢問隔鄰
盆上多了的    紅花瓣
是那裡來的⋯⋯

【 C完成將家族一個個成員的線，都連在盆栽的泥土上。
【 密麻麻的針，有粗糙的，有纖巧的，大大小小，把蘭花顯得不重要了⋯⋯
【 C又拿出泥，將雕塑埋葬，剩下少許斷臂露出⋯⋯
【 最後一程，C拿起一個咖啡壺，走到牆後面，沿著每一個照相架的位置，在線頭上倒上一滴一滴的水⋯⋯
【 水，沿著每一條線，流向花盆⋯⋯
【 一行行的水珠，邁向同一方向⋯⋯似是C「花祭」的「願景」⋯⋯

我明白
又不想明白
即使你那天用透光紙將我包起來
說要送給一個要紀念的人
你沒有理我的感受
你們    將我
由一個國家運到另一個國家
由一個城市運到另一個洲陸
封鎖在包裹膠裡面
教我如何呼吸
你總是忙個不了
忙著
多少人
連一句話沒說完便消失了
可知我有許多名字
只可惜
已沒人在意
春蘭寒蘭杓蘭建蘭誰會分曉
文心萬代鶴頂貝母蘭不再
或許
不過似變型蟲

此間    莫問
歸根
何處？

【 C換上了黑色晚裝，走到盆栽前面，將它提起，針和線隨著輕輕飄揚⋯⋯
【 C將身體貼近雕塑，一起躺著，拔出蘭花，扣在乳房之間。跟著，一手將所有針拔起，插在蓋滿雕塑的泥土上⋯⋯
【 傳出嬰孩哭聲⋯⋯

【 C抱著一切，口中唱著⋯⋯

如果
矇著雙眼 跳舞
如果
有一陣風
將一切變成沙粒
將一切    習慣
可怕的    習慣
一起吹走
如果
將眼睛    移走
假裝    什麼也看不見
我或許    更自由
⋯⋯

【 那孤獨的、被棄置一旁的景泰藍花盆，最後被投影在牆壁上⋯⋯

【 那些照相架，似針留下的孔洞，傳出幽冥的宇宙聲音⋯⋯

[風籽／草於2023.0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