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只剩下半截牆壁的房間。中央有一個大洞,堆滿不同款式的椅子。
【 房間後面站在著許多人,都是黑影,有遠有近的,沒有移動,背面是森林。
【 A由遠而近,穿過一個一個的人影,向房間方向走近⋯⋯
【 A身穿簡便衣服,看似準備給房間重新裝修。她爬過牆,站在洞的旁邊,滿懷心事的望著椅子⋯⋯
【 她從洞穴中拉出一個掃把,開始掃走一地泥麈⋯⋯

聽說人的不同器官
有不一樣的更新週期
腸道兩三天
胃七天
肺兩至三週
肝要六個月
骨骼幹細胞十年
心臟幹細胞二十年
而大腦只需要十天
比皮膚更快了十八日
真神奇

我時常想
如何計算人生的更新週期?

以前遇上過影響自己的每一個人
為什麼總無法更新記憶似的
一下子便承受了許多以為沒有選擇的事

假如我的紅血球比白血球更新速度慢上三個多月
我的血液循環系統
是否經常在一個平衡狀態?
不同器官都需要供血
但各自又有著好不一樣的更新速度
是否嚴重影響著記憶的更新能力
心傷了   需要二十年?
但是大腦只需要十天便自行更新一次
換言之   會不會是改變信念便可以紓緩心的壓力?
假如面子和皮膚掛勾
尊嚴怎麼不可以更新?

是否每一個人也可以⋯⋯
可以憑藉自己本有的
更新一切⋯⋯
這身體是我的嘛?
還是借來穿梭時空的?
沒有選擇和莫名選擇上的路途上
遇上過的人和事
箇中留下的痕跡
可以更新嘛?

昔日的長沙
今日的香港
之間的廣州和深圳
又各自更新上多少回?
在轉變週期中
途經的人又如何面對當中的變化
身體的週期可不再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或許我只能這樣去想
才能夠找到額外的理由
給自己跨出那些旅途上遇上的一切一切
之後的   陰影
可會一直改寫著更新的異數?

【 A把房間打掃得十分乾淨,牆壁翻新後,分別呈現出四個不同層次的地方色澤⋯⋯
【 一陣迷霧吹過,把遠方人影由黑變灰,之後又回復黑色⋯⋯
【 A走到洞穴,拿出兩張椅子,一張是小籐椅,另一張似昔日農家竹凳⋯⋯
【 兩個人影呈現出朦朧輪廓,應是A在長沙日子的父母⋯⋯
【 A嘗試尋找安置兩張椅子的地方,過程中,她似身不由己的抖動起來,讓她看到之前一直想迴避的問題⋯⋯

我父母的身體器官又是怎樣的?

那些年我想他們不會在意那些事
假如我是父母身體的延伸
內裡的更新週期怎麼可以如此不一樣
是怎樣的文化鞭子
把身心壓縮至無以形狀
我體內的官能
恐怕很早便進入了奇異的週期運作
究竟是因為他們
還是因為周邊環境
教多少人早喪失了的存在感覺
被重複安排或被迫至別無選擇的窮途上
冥冥中改變著人生一個又一個難以覆述的週期
本來應是自然不過的身體更新週期
不知是什麼組織或群集信念的宰制下
早已是不能自主的了
我想   或許
我只有試圖藉更新思考的方式
去把一段段本來難以活出意義的記憶
給自己可以重新轉化的機會
我正在學習
從獨立思考去替自己謀求更新質素的盼望
我   相信可以
改寫身體內莫名傳承著的文化雜染
改變如何重新閱讀那似乎牢不可破的奴性意識
改變更新的內部運動
或許可以脫離一種文化魔咒⋯⋯
一種在父母骨頭早存在的魔咒⋯⋯
談什麼生活成本
教育成本
健康成本
身體自然更新的本能和成本有什麼關係?

【 A接二連三從洞中將一張張不同的椅子拉出,猶似都熟悉它們每張的故事:婆婆坐過的、軍區雜技團團長的、教練的、老師的、舞團的、導演的⋯⋯還有寄宿時瑟縮過的、被用作過懲教的、旅途上風沙中遇上過的、和一個接一個碰到的猙獰面目坐過的⋯⋯
【 在試圖尋找每一張的位置,A堅持兩個原則:一,要重新透過認知去改變理解原狀的出口;二、不可變成障礙物!她拉出的每一張,身體便出現好不一樣變化,在試圖改寫每一張的面相過程中,猶如打開了一道又一道門,改寫著房間的色彩和光澤⋯⋯
【 房間外的人影,隨著椅子的「亮相」,一幅幅面相的輪廓驟眼即逝的逐一曝光,晨光把霧氣吹散,連人影也逐一消失了⋯⋯
【 最後剩下森林遠景⋯⋯
【 房間,變成一個奇突的空間裝置。重置的椅子,橫七豎八的倒錯交纏間,活像把A的生命重構成一幅充滿不同層次景深的四維空間。時間,活現在隙間走道,一起和洞穴呼吸著⋯⋯
【 A最後跳入洞穴,感受它的磁場拉力下,狂舞起來⋯⋯
【 時光似突然倒轉,一個一個人影又逐一亮相,只是都走近到牆邊,一起望著A舞動間的身影⋯⋯

來到香港
我才真正開始思考到更新這個題目
科學家的數據
被藥廠引用成為醒目資訊後
身體似乎多了不同觀察的指標
從小便磨練成一個不斷要求身體舞動的我
身體的概念也不斷在更新
遇上過的重重問題
似乎給身體打上了疫苗
製作出好不一樣的更新週期
我的身體訓練
曾重複折磨被使用的存在感覺
恐怕器官都長出了繭
把更新能量化成保護膜
把本來要蛻變的想像拉進黑房似的
靜待一個時機
一個可以混亂中下注的賭局
一次重新種念的條件
和自己說⋯⋯

舞吧!舞吧!舞吧!舞吧!

【 A的狂舞,似震動著整個空間,幾近把房間拉倒⋯⋯
【 似曾相識的故人,先後跨過牆,回到那曾屬於自己的椅子,把人體按位置靠近或緊貼著⋯⋯
【 整個空間,猶似Magritte的超現實畫像,解構著人類存在的特殊處境⋯⋯
【 A隨著不同故人的安頓,體驗到置身的洞穴逐步自動填滿,直至最後成為平地,半身卻給埋住了⋯⋯
【 A的上半身仍堅持的舞著,愈來愈慢,似在安魂⋯⋯
【 房間瞬間似給濃霧籠罩,只看到A仍在跳半身舞⋯⋯
【 慢慢,霧散了,椅子和故人都不見了,只剩下A和一個亮麗的空間⋯⋯
【 一名男子進入,望見A,他試圖伸手拉起A,只是不成功⋯⋯
【 男人坐在A的旁邊,二人一起耐心等待⋯⋯
【 森林由遠而近,A在冥想之際,見樹根破洞而出,身體周邊的泥土,似被逐漸拉鬆了。A微笑的期待著⋯⋯

風籽/草於二零二三年二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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