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我曾停留下來居住過的區域計有:深水埗、官塘、牛頭角、黄大仙、北角、太古城、側魚涌、灣仔、長洲、鯉魚門、太和、上水、南丫島、林村、大埔尾、清水灣等不同地方。假如回到每一地區探訪,昔日的身體記憶和早已面目全非的「現場景氣」,如何教我重新理解書寫「今日香港」的特殊經驗?人、事、物,隨地緣變遷,驟打開對街頭巷尾和眾生結構著的「生活禮數」、「空間邏輯」和「利益概念」的不同文化閱讀,循時代政經和媒體價值的導向變異,其中「心理模式」和「情感結構」,不知已教人翻上過多少次異常變奏?書寫「完全香港」是不可能的事,唯有透過「實驗香港」去重新摸索走上過的社區和大小街道,領略一切「遊行」背後的「不完全」性,盼能悟知點滴,細味這城市此間「禮」、「節」和「氣」何從何向……


按台灣成功大學中文系教授林素娟的先秦時代禮儀研究和分析,發現那時期已出現透過疾病論述,去審視「國禮」、「政體」的失序1,如此推展,若追蹤今日香港人的身體,其「疾病」(包括精神狀況)又是否隱喻著這地方「倫理」的「淪陷」,受周遭媒體和一并相關利益集團所闡述的「國禮」和「政(治)/經(濟)體」牽引著每日神經命脈?尋常眾生,究可如何理解早沉積在身體的「經年痛症」?
今早一位友人對我說:「看見昨日『八一七』遊行,教他彷彿回到六、七十年代兒時在國內長大的記憶,其景象不禁令他魂魄『突然迷失』!叩問:那不是當年要逃走的原因嗎?沒想到會在四十多年後的香港出現!」人的生活印記,從來抹不掉。當世界如常「重複」走上像週期性的「回頭路」,身體的時空版圖,又可如何再「重整可踏上的舞台」,尋找「今夕角色」的定位,揭示胸懷裡鬼神,叩問仍可堅守多少獨立判斷的原則?
生活舞台上的「禮」、「節」和「氣」,只能循生活變遷中尋找其「經」、「緯」和「道」。仿如表演舞台上的不同「區域」,之間的「氣場」,存有行動者的「意志」和「心脈」本質,一邊認清自身方寸,一邊打開心扉觀「大勢」而行,調適眼界的投放點。一段記憶/陳述的「舞台呈現」,必須是有機的群策群力間,連接當下連串的「即興判斷」,不獨可按「已有經驗」回到戲物戲場的內部,更以「禮」(儀式/戲法)的深層經歷,驗明當下可飛躍的空間,乘「段」「節」的展開,體現「氣」(戲)之所以!
談「禮」,作為最始源的「戲劇行動」,當中,是一種「奉獻於當下」的心靈行動!「禮」,必然和「樂」作為「精神支柱」連上密切的關係。今日社會價值著重金錢利益,其內涵多浮濫幾無,實少有具備以「禮」觀人觀物的文化深度。舞台上的「氣(戲)場」,每因「禮失」和身體虛浮,難乘上有機活的精神場域。其「樂」亦因心不在焉(或欠缺焦距判斷)而多與身體行動關聯層層斷開,如同把精神軸心騰空,實難道出「成禮」的探索心。舞台上書寫《實驗香港》,必須先解開今夕「(免)禮」文化背後,對一切關乎身體行為「規範」和「儀軌」的重探,把理解拉回到社會文化上相應制度、倫理和秩序的價值和內觀能力,參看箇中呈現的荒誕……
「禮(壞)樂(崩)」之先和本質的變異,映照著一個地方精神墮落的程度!
當「政」、「經」、「教」相繼淪落成不同大小利益集團的權慾階梯遊戲,知識亦按利益管理,被分拆至肢離破碎的「行動資訊/指引」,今日街道上的「生活氣場」,早與自然決裂,行動中的身體,其「氣」多萎靡難全!
在舞台上重新書寫「實驗香港」的行動領域,也必須考察曾停留過的地方,像重新穿梭自身軀幹中「街道陋巷」,理解其中有過或早變異了的「生活氣場」,才可能理應到行動中「身體痛症」的所在處。當每日生活中如是缺乏大觀和微觀世界的觸覺,人的喜、樂、悲、怒、好、惡等「六志」自然模糊不清,其「過節」更每每充斥著因「他者緣份」而陷入精神昏亂之中。藝術行動,意味必須遊進如此種種文化現象內部,理論其聲其色其味變異之所以!
氣,本自在,其中可探知天地明性!奈何在急躁的城市效應下,彷彿鬼神束胸,難平和心事!當陰陽之「阝」(阜/山地之勢),因人為因素而出現深層變質,其「今」之「云」,其「旦」之「勿」,又豈純粹自然天象?身體,在長期被城市化和產物化下,其晦明之氣,如強求石屎森林中「日月」,難觀其「陰晴圓缺」的真正原委!今夕穿梭商場,百物爭鳴,怎不教人眼花撩亂,體氣散而難聚?如何收拾此時此間身體「惡疾」,是書寫「實驗香港」的先決條件!
一個城市的血管和氣脈,都在乎於住在其中的「民體血氣」。實而驗之,由每日碰上人事開始,以心耳提步,觀「民疾」於此刻風雨間!讓自然之氣,盈退萎之意志……
管它「不完全」又何妨!
2014.08.18



1 彭林、單周堯、張頌仁主編:《禮樂中國:首屆禮學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林素娟論述《秦漢禮儀之疾病隱喻所反映的自然、倫理與身體觀》,第169 -190頁。2013年,上海書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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