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如女。如帝。以今天的你聯想箇中滋味,究竟是怎麼樣的「三回事」?
假如,將「表演」作為重新檢討《帝女花》的「藝術行動」,三個切面,或可回到探問唐滌生文本的三重解構:借「上妝」審思「如花」的可能意思;借「卸妝」行觀「如女」的本質;借「白綾」質詢「如帝」之究竟⋯⋯
一
上妝/如花
花,如是,本來不用「上妝」!
花,有層有序,由含苞待放到凋謝,旅程背後,本來是「萬千奇妙」的自然景觀⋯⋯
如花,理應回到根本,享受自在!
唯獨人,尤其女人,在長期制度化社會的克制下,不知何時開始,成「花」的概念,頓時變成「人為加工」的玩意!
如是,「上妝」可以是一種暗裡試圖「扭曲自然」、「規劃自然」、「掌控自然」的手段,按「時代美」的文化和假想,裝配眉目,以回應所謂「當代的審美」!
如「花」,似乎早成為一種「特殊尺度」的「鑑賞」!
在戲曲世界,怎樣看「長平公主」,其「花容」怎辨?
明朝末年成長於宮庭中的十五歲,究竟是怎麼的一回事?於三十多歲已為人母的你,又如何去想像「十五二十時」被鎖住在「宮殿裡」的「青春歲月」?更何況,時代的變遷,對於面臨「國難」被迫面對「婚盟」的特殊處境,那又是怎麼好不一樣的「十五歲光景」?
為這樣的一個角色上妝,行動本身已是一場好不尋常的舉動,猶如扣問一個再沒法自辯的「舊時女人」,唯借妝飾面,翻開來自那天上朝的「花容」,透視其「花的內部」,審思其芯其瓣其蕊的特別構成,那應是一場毫不簡單的「舞動程式」⋯⋯
再者,長平以外的宮中女人又是怎麼的另一回事?上妝,畢竟像合成著一幅「烈女圖」,當中百孔千瘡,其間一線一劃、一撥一弄、一拼一貼,猶如把多少代人的故事重疊,面目怎不模糊難辨?
以此間的你,闖進那間的她和她和她和那數不盡的她,「成花」何鑑?上妝行動,也許是借「傳聞中的她們」,尋覓「花意」而已!過程中,難料會看見什麼⋯⋯
二
卸妝/如女
我如是想,已上了幾千年的「妝」,如何卸下?它的「厚度」以至它的「味道」,早和皮膚組織連成一體,要逐一揭開其中比脂粉還厚的「面紗」,或許才看到底下「如女」的「真相」!
卸妝,猶如一次給祖宗十八代卸甲的工程,對歷代社會的「建築規模」,逐一檢視,實在是一項十分艱鉅的「任務」。
長平公主身上配對著的「臉頰」,在戲曲世界的「旦容」,其臉妝頭飾以至妝前妝後的「儀式」,真箇審視其中,會是怎樣的「傳統滋味」?如女,究竟在「女兒」和「女人」之間,可真箇有其「公」其「主」,那又是怎樣的一回事?套在「角色」身上的裝束,畢竟是怎樣把一個 「重新裝嵌」的女人?當中「手段」,建立了如何「規劃」的「程式行為」?
如「女」,其本質又怎會純粹是古人眼裏「歛手跪著」的人?坤乾之先,女如「陰」,合成太極的必須部分。循時循地循道循理,滲出的「女流」,畢竟如星宿,指引出許多有趣的「方位」。如「汝」如「川」,只要卸裝,才能徹底跳出真正「婦解」的自在氣質!
所以,以當下的你,剖開「如女」的時間軸,其「妝」前「裝」後的「身體現實」,正是考驗藝行的眼界和落點,好讓自己和「角色」交流出點點當代的色彩,給《帝女花》中的「女人們」,翻出長平裡裡外外的文化景觀⋯⋯
三
白綾/如帝
何以崇禎向旁邊女人「賜」給「三尺白綾」,要得「謝恩」去上吊?同時代的作家馮夢龍在其《喻世明言》中曾有過如此一句:「三尺紅羅報夫主」,女人何以要「報夫主」?民間道德,多由上而下:皇帝治下,儼如「天命難違」!昔日男尊女卑的男性沙文主義,支配了幾多小說中的「警世道理」?追蹤孔子言論:「唯女人的與小人難養也」!及後,成為幾多朝代「統治者」維護自身利益的「政策」了!按史記載,儒學興盛都是孔子死後三百年的事,何以突變成上下守持的「五常三綱」,那怎不會是長期以來權力挪移的「文鬥」技場?
今天,這「文鬥技場」仍在持續進行,只是用上了不同的「光譜平台」而已⋯⋯
五十年代的粵語電影橋段,處處仍充斥著封建時代的場面。唐滌生的《帝女花》怎會是例外?也許,聊是承襲《長恨歌》中唐玄宗李隆基被迫以白綾給楊貴妃賜死的記載,延續「和傳統對照」而已!所謂提出的「悲情」和「控訴」,皆因缺乏道德自省的文化下,形成的「縮影」,究竟又有多少人會費心思考背後問題的根源?(也許,「思考」這東西,早被看成「最危險的投資」了!)所以故事中的「側寫」和「文畧」,默默深化了「悲劇」的建築,沒有提供化解思考束縛的路徑!
由「三尺紅綾」變成「三尺白綾」,箇中道理如一!「物」,如「制」如「詔」如「令」,故見「綾」如見「帝/君」!據統計,中國有83個王朝,共397個皇帝,崇禎的行為,只是一脈相承,延續著一種「權力制約」的信念,怎會懷疑或放下自己為「朕」的身份?
綾,纖薄柔軟的絲綢,光如鏡面!它,既「輕」亦「重」,豈止「三尺」?如此「道具」,委實三尺繋軀、三尺繫靈,把全身綑綁在一起,教人「六脈投誠」!戲曲世界的「舞器」,是關係的橋,引進民間想像,以「綾」作「戲」,開展著世代生息「傳統業務」!不是嘛?猶如少一點分寸,便給師父謾罵破了老祖宗的衣砵!所以,「學乖」最得人喜愛!「奴性」,如是世代滋長,蔓延不息!
「如帝」的幻想,充斥街頭巷尾!細看華人社會的「發展」,多和「帝」字相連,其中命名,以至裝飾的想像,皆循環在如「帝」的虛榮上,做其「皇帝夢」!人底自我表述的能力真強,「借鏡」的地方更層出不窮,把慾望變成「合理」、「合法」的把玩豈止戲台上的東西!這一切,反映著龐大的「控制欲」,以不同「冠冕」加於自己身上,以肯定短暫生命的「存在價值」!所謂「聖上」、「陛下」、「皇上」、「至尊」等「萬歲」皆通的「冕服」,莫不是由一個招牌上的商標或平常生活桌上小擺設的「帝相」上「加持」,引發出好不一樣的「市場效應」,各式各樣「分封」出許多「好處」呢!
所以,拆解長平接上的「白綾」,實在是一問深具「文化厚度」的「行動研究」!「帝女」之「花」,莫不是以「綾」作「結」的「花模」,可真難解?
「帝。女。花」,如是,也許是「參禪」的「功課」,究其「真」、其「虛」、其「幻」、其「實」,以身心藝行迂迴當下的你,在種種色相下,可看出多少「人生端倪」?
風籽丨2022.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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