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封。1981年10月30日。圓/滿】
哈維爾這天在書寫「書寫本身」的不圓滿⋯⋯
在長期被監控下的書寫,可(局部)「圓滿」的只是在書寫那刻那間。那只是外在環境的因素,關鍵更在於心理因素。當書寫是一種自我整理、解放和充權的行動,它的「局限」或許難免在過程中自行消解。
今日香港學習文化,追求成果,以目的為本,不夠好便情願沒有行動。所以,在如此氛圍下,學生多喪失了書寫的樂趣。行動之前,充滿焦慮,都是「交功課」的心,又一再拖跨了多少人可自在或投入書寫的心?也是系統化教育成功支配著思考維度,製造大量「奴性人材」,以滿足權力架構如常的運作。
在物質消費主義風行下,畢竟期待以程式替代或簡化表達的慾望愈見旺盛,甘願以人工智能取代日常的日子恐怕不遠。究竟追蹤電子訊號的狂妄軌跡是何其的「愚癡」!誰說發展「人工智能」不也是彰顯著人類智慧?極少數掌握著如此「智慧」的人,妄想給大多數人製作更大的愚昧跑道,把書寫壓縮至近乎再沒有誠意的頻道,剩餘願意認真閲讀的慾望,可還有幾多,實教二十一世紀的前景堪憂⋯⋯
哲學家諾姆杭士基(Noam Chomsky)曾在有關《生產同意》(Manufacturing Consent: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the Mass Media)一書的訪談中提及社會八成人口是不願意思考的隨眾,只有兩成是願意參與的知識人,而兩成當中又包含著多少真正擁有權力的極少數集團及財政管理管理者?在大規模系統性由上而下的管治模式和信念,形成大量被支配和被視為「沒有用的階層」,遂進一步以人工智能取代,以壟斷更大的利益為目標,冀望擁有更多更多!
我想,設計微型攝影機的人没想到自己的「產品」可成為支配權力的武器,重新把「現實」搜尋和局部紀錄,開展著「以影像書寫世界」的全新境況⋯⋯
古早以前,人已學會以「意識型態學」製作龐大充斥著「道德信念」、「政治色彩」或是「宗教教義」式的「染色資訊」,控制著大多數的腦袋。同時,塑造出一代又一代的「英雄豪傑」給人膜拜,方便管理思考維度,演算著可壟斷權力和財富的資產。如此「心理機制」,重複使用,更合理移植至大數據的掠奪領域。傳播媒體早無孔不入,以極盡可能的方式鋪天蓋地的滲透,以「正義」、「道德」、「恐怖主義」等等的華麗或嚇人名單,進入群眾的神經系統,假設人人可建築一個「圓滿的自我」⋯⋯
或許,真的自主解放,必須回到容許自己不完全的書寫於當下!
書寫,不一定是文字,以身體行動抒懷細碎於畫、於舞、於樂、於氣、於下廚、於水墨、於手作、於空間重整、於任何可用得上的生活方式或工具,打開身心和周邊可重拾的本質和默契。
當系統化語言,成為蒼白的死亡語境,我只能借死寂間可偷看偷吃偷窺的空白,重拾智慧重組的可能編構,給此刻此間看似牢固的環境,一點點不一樣也不一定穩定的能量,跳出字義的框架,給「以外的世界」片片可能再不用過份重視「我」的空間飛翔 -
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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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問:
行動:
再看 再問 再翻 身
又如何?
假如「無的放矢」是被人看不起的行為,
可問問路旁一棵樹:你的任務是否為了裝飾市容?
樹自然沒有回答!也不用罷!
樹根樹幹樹皮和樹葉從來連理連枝,那是億萬年內置的慧能。
何的?
何矢?
書寫,可以是一種呼吸的 態度!
圓滿否?我只知近半年開始了另一篇章,叫「圓圓的想像」⋯⋯
書寫,源自一種開拓慧能的持修功課,沒完也沒了了!
書寫是自建的平台,給自身投入一種私密的行動,從中得到點點生活的獨立思考,其中啟迪,都是重要的自家功課而已!不是嘛?
今日香港,彷彿都給建構成「文化囚牢」,比昔日哈維爾被監的牢房還要小!
昨晚傳來的友人短訊,一再陷入因自身的「不圓滿」而墮落在一籌莫展的思想困局。依稀都忘記了學校考試的優勝劣敗制度,給心裡建築了一幢厚厚的牆,鎖住了一大片天空的景觀!教我想及每次課堂的開始和蔓延著的沉默,猶如癌細胞擴散至眾多腦袋,糾纏在「一旦發言人家會怎麼看我」的焦慮上面。原來,小時候老師説的每一句話仍緊扣心頭:「做人要有目的!要知道答案才開口!」如是,試圖組織思緒的「語言行動」(speech act)便重複被審查和腰斬!連自我獨白也成為問題的境地(恐怕如哲學家的人物很難自在存活在此間香江),語言的溝通渠道一旦如此被嚴重阻塞, 恐怖「生」「活」早提前「圓滿落幕」!
任何社會,都需要一塊連儂牆,解放長期被壓抑下的思潮,以藝術心性,重新開展可自我充權的書寫行動。它從來不圓滿,又何妨?
在害怕出問題的文化管道,猶如把人都作機器管理看待。念頭,沒有因問題而轉動,念念都是系統反應堆借用的技倆,又一再荒廢了每一問題背後可能打開的尋索,漠視了可能涵蓋「某種程度的邀請」的下一個「新局面」⋯⋯
人,對圓滿充斥著許多幻想!圓滿,亦因此成為種種行動的契機,給生命添加不尋常的書寫。社會,從來不圓滿!亦因此它需要不斷更新更替,不同世代各按著它可以延伸的聯繋想像,革新不一樣的出路!障礙,多因既得利益持份者重複迴旋在已開發(或以為開發)了的事物表象而輾轉形成!可「圓」可「滿」的,又一再因被掌權的拒絕騰出新的空間而腰折種種書寫不同生命的嶄新出路!
在只把「不圓滿」看成結果的時候,又一再錯過了它作為生命動力的寶貴源泉!才發現,真正的牢房,都在自建著,一再把念頭制服,難怪接受不了不一樣的閲讀!可書可寫的,原來都在起動念頭之間,檢拾行動方寸,觀其色,聽其聲,移其陣!
行動的定性,都建築在呼吸和動念之間⋯⋯
寄情書寫,是梳理世界和自己可相處的通道⋯⋯
2019/06/22
後記:半年來又抽出戲劇以外的另一方塊,體驗哈維爾書簡方式,和至愛分享生命細訴的滋味。才明白,哈維爾十分幸福,因「奧爾嘉」的存在,合成了重要的書寫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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