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
從未認識一個像您如此自豪地稱呼自己為「一條狗」的朋友!可以想像曾給您起上這個名字的朋友,對您有著難忘的情誼!曾習慣掛在臉龐上的兇光,不知是來自多年來怎樣的經驗,要追溯今日好像來得輕鬆自如的柔順,多少體現出因「牠」而學到珍惜友誼對您的可貴!
真奇怪,生活碰著的人事,因循您我的悟釋,每湊合著很多令人回味的有趣「奇蹟」!
當那日的三五群黨,此間埋怨著您「改變」的「怪誕」,您仍試圖抱著朋友的心,更用實質行動,希冀能與他們分享您的「發現」,那份純厚的關懷,教我自嘆不如。我可以想像今日在「新」「舊」朋友的交往中,「接納」與「排斥」已變成您每天心搏率頻繁上落的「計算指數」,人情中您擇善固執的「義氣」,又好像不斷考驗著您的耐性和抉擇。學習當朋友真不容易,是嗎?
已過了大半生的我,才認識到自己性格上的種種缺失和遺憾,不但時常因自大而得失朋友,更發覺未有好好消化知識,將之變成「但求自我完善」的理據,直至此間才體會一生的「行動」,是試圖完滿的一些「未能盡如人意」的大小事件,自愧對人家感受實在不曾體貼。
劇場是一個給我重新驗證生命的解剖場,將自己推回種種人事的本源,從中體味昔日心智釋悟的能力仍未及跳入俗塵中的道理,剖析成長過程中粗雜搜羅的膚淺經驗,實在仍有待作上進一步的「自我顛覆」,將「泥足深陷」的執意情思,和一直糾纏於反覆矛盾的「知識」,迎上像您今日簡單、高興、真切地向我揮手的叫喚……
難道真的似人家說像個圓圈的兜兜轉轉,教您我花上一生才走上一回?循生命脈輪軸心,滾動心肌,借曾相遇的世界譜撰生活裏曲目,可一睹它底盤繞身心「結著」的故事?才看見您的故事中有我,我的有您!
您們一伙青年人的出現像一面人生鏡子,給我們相互映照著某迷失或欣喜失而復得的片段!
但回顧這一年,彷彿因用情的單純和執著,又每將您推入無底的憂慼。當您又獨自一人,坐在某牆角吹著心愛的豎笛,像電影中失戀的怨曲,實在教人感觸良多。看您年少情懷,畢竟充滿浪漫遐想,率性直接的您,屢敗屢戰,韌力非比尋常。只是,不知可會有一天,您給我再講某某故事的時候,豎笛的境界,又已進入另一種新域音色?
青春的顏色,應讓它釋放其璀璨姿采!
記得去年舞台上的椅子裝置嗎?我仍記得您創造的那個被鎖困在椅子上的黑衣人,戴著面具,借擊鼓吶喊……今日這個夢魘裏的黑衣人可仍健在?那日的「狂風怒吼」有否找到了一個可容納慰藉的「避風塘」,將怒火稍作紓緩,讓腦筋重拾應有的明淨,化怨氣為祥和?
恐怕那又是一生學習的課題……
青春的血脈,正在尋找奔馳的出路,是非曲直每單純地徘徊於對錯之間,真教人氣惱的是那「不知所謂」、「令人模糊」的灰色地帶!
弄人的地方老愛遊離在黑白中間,驟明驟暗的教人髮指!我們的老師卻總愛逃避讓同學去認識這「中間地帶」的智慧!
今日香港,因雙親的離異而造就了一大堆孤寂的年青族群(新的人口統計反映著單親家庭的直線上升率),各試圖在不斷銳變的道德價值中,尋找合理的「護身符」,在「社會的監察」(包括自小學習得來卻未盡消化的價值觀)底下,兩代每各自情困或漂流在累贅的生活濃煙之中,假設著一切父母子女的應有條件和意識形態,嫉妬的熱泉,深化思慮不周的循環惡性,一起頓時忘記了值得珍重愛惜的事情。作為「受害者」的您,與那日和您一起在臺板上淡光下傾訴的青少年朋友,語調不乏因父母分離而發出迷惘的警號,祈盼結束一切家庭糾紛!您們的身體和眼神,深刻地表達著對事件的關注和無奈,令我心寒!可知道站在您們身影中的我,想著自己也曾是一個「受害者」、亦是一個曾製造單親個案的「作俑人」!
您們的聲音,使我更接近兒子的孤寂……
您們今日腳板下的舞台,都是間接從三代中(我的父親、我和兒子)體味得來的精神意志!
我們總不能老是抱怨人家或沒完沒了的自責,一切事件都可成為今日生命的啟動器。心的感官,原是經驗的拼合儀,測量著血脈運行的頻率,影響著呼吸、聽息、眼根和嗅覺味覺的敏感程度。昨日今日明日之間,身體與大地本源動力之水、火、風、塵,穿壁引光的在多維度空間裏結集可證悟的心法。此間在舞台上,才體味昨日誤差的必然,因「心法」未成,今日的行動,是尋求「修行的法紀」,明日的世道,還看「證果」後的際遇和造化。
聽說您家真的有一隻「小狗」,牠的簡樸靈巧,誰想過竟會是人間或許要走上一生才可體悟的明光!
瘋/二零零三年七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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