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封。1980921日。King”!戲和自娛。】
 
已進入Heřmanice 監獄九個多月,哈維爾終學會了如何在牢房自戲自娛,以保持高度自律、自覺和自省,從而覓得一二可自我解放的胸懷。說來容易,書寫不單是記錄生活及思覺行動的重要過程,它更給作者提供整理其中可能汲取內涵一個有效的檢討園地。
 


按哈維爾記錄,要在封閉的監獄生活開放任何一絲一線「自主」的空間,必須學會如何面對一切在緊繃環境下藉細膩觀察拉開生活想像,包括如何面對牢獄中處處爭做Kings”眾多「牛鬼蛇神」!當「戰場」可聚焦在衣帽擺放的位置或可佔據的身體以至呼吸空間,生活的神經隨每時每刻大小事件的「因緣和合」,湊集出不一樣的「業績」!身心,難免(甚至難得的)進入任何可纏可結可縛可交可感可漏的情緒,當中如牢獄外世界沒兩樣,只是以超微型狀態,將貪嗔癡慢疑見等煩惱,投射在舉手投足以至眼睛可及的有限視野之中,各方「派系/宗師」不斷浮現無明的火頭,按利益自取其見,更按色按欲和可幾及的「疆域」和自身「肌肉」大小,繼續在經常分歧和移動的「皇宮」上,集結在拖鞋之間可指涉的「權力」和「地位」!
 
也許有人的地方,便自然出現如此紛爭亂世!任何意思、意義,每在可形可想處,按不同識見或主張,孕育出不同法規,以「正」其「業」其「徑」其「語」其「神」。哈維爾於1983年曾撰寫短劇《錯誤》(原名 “Chyba” / 英譯 “Mistake”)叩問那些自命為托管人的「霸王」和他的爪牙,如何在監獄中稱王稱霸?當「霸權」圍繞在洗手盆和與之相關使用的「正確行為」上,口中掛滿仿如「經」、「律」、「論」的「典故」,一切「定理」和「知見」,聊是重重給「恐怖行為」合理化的傳銷過程,其手段可染指的荒謬,既不求甚解,亦不可以一般常識理喻。
 
弔詭的是,連談空談寂滅的佛教,自傳入「中土」至今,出現過的門派宗派和相關的理論主張,其繁複佛法戒律和多樣識見証理,骨子裡均反映著人間愛爭愛辯的好勝心,當中蘊藏的真實,究是另一種「無明色相」,展示人間難以砍斷的「因果環」,自律自戒自定自法的背後,卻屢見容不下本質的差異!
 
宗教的歷史(包括無神論世界背後以「黨」或「個人崇拜」代替「神明」的歷史),從來只是「王者霸氣」的追逐,充滿血腥味……
 
教派的「牛鬼蛇神」,恐怕不比哈維爾獄中所見的少!
 
衣帽之間,可建築的「聖地」,不比麥加、耶路撒冷或任何「聖城」少,全看人間眼界如何聚焦(或甚至是一種以生命下注的「聚賭」)!誰知那刻那天,衣領移動或反光處,是否眾爪牙為眾 Kings” 爭奪的神聖光華,按剎時「洞見」,翻開「一念三千」間突然亮相的「淨土」?誰算得出帽子上的黑影,是某某「破戒」或「犯禁」的徵兆,必須執行法紀,以「正」持「戒」的「名目」?誰敢移動或改變二者的「特殊關係」,是觸犯「神境証通」之界,是斷惑「聖心」的「大法」不成?
 
有人處,怎看怎說皆是錯!唯像哈維爾,獨戲之以自娛?
 
「錯誤」,似是每是「後事實」的判斷,但在權術底下,它不用任何引證邏輯。明知而為之者,必有那間那刻難證的目的。奈何,人為徒每受業有限,便因機遇而成「師」的人眾多,故看法和辦法亦隨所「聞」所「見」而「行假」,更苦集可築建的「證」和「果」,以「識」別其「心」其「血」!以見取見,其邊其源其線,難單一證之;以戒禁慾,其法其念其律其行,怎辨其虛實?人間道理何其多,遺憾事總怪「痴」、「愚」、「妄」、「念」!「正道」之門,都「錯」在解釋「正名」之術,難自體任持!
 
人間愛慕,以至身心規劃,委實怎「正」之?
 
因「愛」之名,又一再進入另一種「慕名」「尚聖」(或「勝」)之地,其「性」怎悟之?身心靈慾,其「境」若莖,有曲有斜,何正「直」之說?昨日一位跳舞的朋友仙遊去了,不知彼岸可舞之景,其物可空,或仍有犬吠之聲?鈴聲,每在萬念間又響起,似常向你我道萬法之宗。只夢見這位友人,赤腳觸雲浮處,觀禪蓮花語!一切,都在無言中,如是不覓不尋,自不亡羊,歧路何處!
 
作戲和自娛,或許是一種建立自身主觀價值的重要過程。與其被外在荒謬和缺乏脈絡的粗糙概念衝擊,不如重建真實的可能據點,以洞悉道德重量的源流。「帝王」之戲,其蹤不倦,由牢房到私密空間,從來不乏作法妙門!何況論家論邦之戲,其宗派符契之舉,究可戲語連篇!將一切盡變成入道心事,多少又一再誤闖詮釋之戒,行動滯留在守候慣性或繫縛於未經理解的承襲意念上,未明情理之所以下,內證既缺,魂鎖自性,又怎得真清淨?
 
哈維爾書簡容積的心域記錄,是人間試圖自覺自悟的實相……
 
25/04/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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