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說香港文化中心象徵一隻意欲飛騰的鴿子,大劇院應是它的肚皮,每日消化著吞進脾胃的「文化活動」,供養著準備隨時起飛的燃料……
算來已近一年多沒有進入大劇院工作。今日回到這個似熟悉的地方,卻又突然陌生得有點不自然。二十多年進出劇場裡外,對不同大小劇院似建立了一份不尋 常的觸覺和依然混沌的心情:虛構和真實相連的一刻,造夢者仿似一再求尋一塊可作「最後龜縮」的「理想陣地」,企圖施展其渾身解數!行動中,又一再很容易扔 掉了生活的方寸,繼續以藝術之名,假想著沙場上可與靈魂戰鬥的蝕骨風姿!驕橫的傲氣,抓住不可摧毀的欲望長堤,向任何可能撲上的狼嚎鬼叫追擊,拉開一幕幕 超乎想像的戲中戲……人,又在一片漆黑中各自找尋可暫且寄居的身影,試圖從左支右絀的「光暗」中檢拾存在的「處方」!並肩、和諧、團結、精進是此間美麗的 想像,卻弄出過多少令人垂頭喪氣的曲調?誰又放開嗓子,說要借戲揭示甚麼真理?可有看見在多處暗角裡造活的只想完成「差事」後速速離開?
劇院內有過的興高采烈,背後曾幾肩負的荒誕,多先後在因「美」而見棄的「必然性轉化」過程中,溜跑著人間文化爭戰的「無限愚蠢」!「文化中心」,委實沒改錯名字……
上午十時許,文化中心外正修路,大劇院後台的保安好不耐煩地投訴著如雷的噪音。劇院內的「工作人員」各按其「職銜」,正趕著準備下一個「文娛節目」推出前嵌景裝臺、掛燈對光、拆船安車等經常性搭搭拆拆的「藝術勞動」:
製景老闆一邊托著手電、一邊督促工程的進度,心裡同時擔心著接二連三要完成的戲台;製作經理在事事要經他處理的責任前提下,眼睛、耳朶和心神七上八 落的追討著跟前事物的「合理性」;場地經理一如平常施施然地按規格循序辦事;主辦單位與場館單位各工作部門依然似貌合神離的各按其「專業印象」,在積極與 間離的狹縫中尋找其「可接受的事務」;舞台監督紛紛各按其「職銜」前後的「附件」,執著台板上腦筋和手足的活動關係;幾個年青「學徒」雀躍的拼勁比起一群 老手的「江湖力氣」,總教人既惘然亦唏噓;等著差遣的和逃避差遣的,多少可從其說話頻度略知一二;如常操作與隨時暴跌於危機之間,身體的觸覺亦按各形各色 的態度和「資歷」回答著當下一切可能的變數;對旁觀者來說,在每人的不同工作座標和信念下,各執持著的時間觀念頓時變得滑稽;執事的意見又屢蓋過行事的實 際環境,試圖搭出一條雀橋,好讓自尊飛上,高視奇謀出眾的可能面相;不同界別的「總管」與「僕役」間微妙的心理角力,總贏不過要抬起一大棚佈景片底現實的 重量和它可隨時出現「決裂」的危機;「光」和「景」的「工作空間」,又在不一樣的「空間概念」下拼合著迴異的工作態度,各死守其「崗位」,拉扯出蠻有意思 的「空間測量方法」;迴環舞台外廊的服裝間,染、燙、洗、編、改、拆又先後「霸佔」著不同角落(人的、空間的),連在門口叫囂著的一頓冷飯也頓變得沒大意 義……
這一切又多是演員和案頭創作者喜歡選擇掠過的場景!
劇院裡的「文化」,其輸送及運作「中心」似早墮入一種「必然編制」底,企圖自我完善(或自我消化)其中種種似非比尋常卻又尋常得可以的力氣……文化 的脾胃,難免突顯狹窄!生活裡油然而生的意景,多消失在趕忙中,急匆匆推銷著甚麼甚麼「可能的精彩」。各大小積集的「社會氣候」,借三數緊繃日子,試圖活 出丁點兒虛張的興奮。民間浪裡,豈真有乘此地「轉化經驗」?或只是「轉移視線」,偷窺那暫借的一瞥驚鴻,紓緩生活裡翻騰的迷茫?
由早上九時至晚上十一時不見天日的世界裡,鮮見生活的想像!在「設計師的情理」下,天空的「色澤」和「聲韻」一概落入「控制室」裡「按鈕員」隨指令發放。誰舉起火炬,說:「我這裡有光!」「按鈕員」的手指卻未為所動,心正關心著星期六賽馬連贏的機會率……
自忖不重要的演員與榮封「主角」的,其眼界和腳步均暴露著他底踏上台板前後承襲著的意氣。不知怎地,舞台上眾生,頓變成「理所當然」的「跟班」,製 造著「互不尊重」(亦不自重)的戲外場景。戲裡假想活躍的人文精神,流舞之間,畢竟都在「邊吃人」、「邊弄鬼」,猶如山海經裡的「窮奇」,奇相奇相!各自 上妝的多「入木三分」,同時展現著其選擇的存在目的,肩負「重任」的上場落場。未完事,便急嚷:「還要等多久?」
內地來的、隔團借過來的、打散工的、途經造訪的「藝術家」,各背著不同的「日程表」,一邊工作、一邊觀景!數十進進出出、魂不附體的「野鶴」,將文化中心的「鴿子肚皮」胡亂搞作,怎不肚痛?或是早打上了「麻醉針」、或服食了「特效藥」,見怪不怪的繼續「學藝修行」?
決定開炮和鳴放之間,鴿子究竟仍在籠裡,沒想過飛行的意景!
劇院本來就是一個承載生活的地方,其肚皮應可張可收,柔剛自若!只是我今日閒裡闖盪,毫不認真,弄得一頭煙塵……
就此,又丟掉了一天好日子!
瘋子日記29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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